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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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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等蘇檀跟廚人交代好, 就見不遠處,銳士已經壓著一群刺客過來了。

張良面色木然,他惆悵一嘆, 想到不能成功,卻沒有想過, 會輸得一塌糊塗。

他看向一旁正在施施然看書的始皇帝, 又看向正在和廚人聊天的太子扶蘇,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, 那就是原來傳言都是真的。

蘇檀一回眸, 就對上張良那張神情覆雜的臉頰。

他心裏笑了笑, 溫聲道:“考慮的怎麽樣了?”

被銳士壓著來的刺客,一見扶蘇出現, 頓時群情激奮:“奪我家國!你必死!”

蘇檀:……

他還是比較理解的。

對於兩千年後穿越過來的他來說,諸侯國都是一家人, 都是種花家的兄弟姐妹。

歷史滾滾車輪之下, 最終都會走向統一。

但是對當下來說,落在他們頭上的家國覆滅, 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。

“我們有同一個祖先,流著相同的血,我的家國就是你的家國,如果以前會有區別,但是未來永遠沒有區別。”

蘇檀目光灼灼,看向他身側的張良,壓低聲音道:“子房覺得我攻占了韓國, 我秦該死。那我且問你, 若我和父皇身亡,這片土地會發生什麽?”

“會有無盡的戰亂, 會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。”

蘇檀邀請張良坐下,溫聲道:“以子房先生的謀略,萬不會如此草率的刺殺,是因為心中游移不定嗎?”

張良:?

這話一出,就連一旁的嬴政也跟著側眸望過來。

張良認真地剖視自己的內心,他想,他確實是猶豫的,畢竟秦朝統一六國後,原本嚴苛的秦律,如今已融合六國的特點,看得出來是一心向著百姓的。

而畝產千斤的良種,秦人並未敝帚自珍,而是在始皇帝元年便拿了出來,原先缺衣少食,一時間竟然能吃飽喝足了。

種了棉花不會紡線、織布,也會有專員來教。

甚至這些年,也建了許多學堂,太多優惠政策,讓人說不出不好的話來。

所以他內心深處也充滿了糾葛。

蘇檀聞言笑了,樂呵呵道:“每次有能人志士的到來,我的內心都充滿了喜悅,覺得這黔首往後又有好日子過了,只要一心為民,許多事,我都可以不追究的。”

說著他看向一旁正在出神的嬴政,輕笑著道:“父皇覺得呢?”

嬴政聞言輕笑著看向張良,溫聲道:“是,只要能拿出對黔首好的良方,過往這點誤會不算什麽。”

他連儒生都能忍下,更別提是這點沒有展開的刺殺。

張良聞言,心中滋味難辨,當初他聽說這些傳言了,但是一貫當假的處置。

如今真切的體會到,才知道是真的。

但是多年的念想,一時也分不清是他該做的,還是執念。

“容我想想。”

張良正要說話,蘇檀就笑著道:“別想了,要吃飯了,先吃飯吧,這天大地大,總歸吃飯最大的。”

不等張良開口,他攬著就往膳廳去了。

張良想,臨死前吃頓好的也行。

但是進了膳廳,看著桌上那飯菜,他就有些懷疑自我。

他都沒怎麽見過。

“這是什麽?”張良問。

“白玉纖。”蘇檀回。

“這是什麽?”張良又問。

“白玉盤裏一青螺。”蘇檀再回。其實就是炒豆芽菜和豌豆尖。

邊上還有糖醋排骨、紅燒雞翅、蘿蔔燉羊肉等。

這麽多種類的吃食,他卻什麽都未見過。

原來秦朝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,而他卻故步自封。那些烹飪方式,是他所拿不出來的東西。

蘇檀客氣道:“坐下吃吧。”

他餓了。

嬴政率先坐下,也跟著客氣道:“先吃飯吧,吃完再說。”

張良遲疑著坐下,看著面前的美食,有些無從下筷,覷著兩人吃飯的步驟,這才學著一起吃。

原來就是跟蒸菜一樣,用筷子夾著吃。但是一入口,他的表情瞬間亮了。

原來秦人吃這麽好。

“你們這些年,都吃這些?”他震驚了。

看著明明是稚嫩少年郎模樣,身高卻跟他差不多,而一旁的嬴政更是比他高一個頭。

吃得好才能長得這麽高。

“嗯,你們不會還在烹烤炙蒸吧?”蘇檀笑瞇瞇道。

他吃了一口糖醋排骨,心中甚是滿意。

張良:……

是的,甚至為了養這一批能夠刺殺的壯士,他已經開始吃半菽之食了。

整日裏缺衣少食,結果對手吃著他沒有吃過的飯菜。

張良一時間有些茫然。

“子房先生不妨往民間去瞧瞧,別盯著那些王室貴族,他們擁護自己的國家,是要穩定自己的特殊地位,但是你呢?忠於君王還是忠於百姓,亦或者是忠於這片土地?”

這是不同的概念。

張良聞言,嘴裏的肉都快掉了,他從未設想過這個角度。

“忠君是對的,但腳下的土地,這片土地上的百姓,亦不能辜負。”蘇檀笑吟吟道:“吃飯吃飯,不談這些了。”

*

連著幾日,蘇檀就把張良帶在身邊,看著他每日去找黔首聊天,再教給他們一些生活的小技巧。

那些此刻被關押,好像等著張良的反饋來進行判罪。

張良一時心中糾結極了。

但是看著太子扶蘇可以和黔首坐著聊聊天,會認真地探尋對方的需求,並且提出有用的建議。

並不像尋常的達官貴人,並不把黔首當人看。

“你為什麽把黔首看得這麽重?”奴隸制剛過去沒多久,甚至很多朝堂還未脫離。

蘇檀側眸望著他:“王侯將相,寧有種乎。黔首亦是人,他們為什麽不值得被看重?”

聽張良這樣問,他反而生了審視之心。不把黔首當人的謀士,再有才他也不用。

張良見他眼神不對,連忙解釋,說他就是向來把黔首放在心上,但他鮮少見過願意將其他黔首放在心裏的國君。

這是第一次。

蘇檀不由得笑起來,溫聲道:“那就好,秦朝什麽樣的人都要,唯獨不要不把黔首放在心裏的人。”

一心為民,是基礎。

在蘇檀的盯視下,張良心裏有些虛,他總覺得那雙眼睛實在讓人說不出不愛黔首的話。

兩人聊了會兒天,蘇檀這才認真道:“父皇心裏都是黔首,想要很多人才,能夠為這個天下做點什麽。”

他目光殷切地看著張良,溫聲道:“不知子房可願為天下黔首做點什麽?”

張良想,這個問話屬實高明,若是問願不願意為秦朝做事,他肯定要思考一二,但是可願為天下臣民,他自然一百個願意的。

“良,願往矣。”

蘇檀聞言,登時笑了,樂呵呵道:“那日見你,便覺得你和我秦朝有緣。”

畢竟劉邦現在都做上禦史大夫了。他底下的人,也該來給秦朝拉磨了。

張良現在到碗裏了,韓信如今在鹹陽城吭吭哧哧讀書呢,再有就是蕭何了。

成也蕭何敗也蕭何。

他在想,什麽時候蕭何能到碗裏來。

不過這事不能急,他現在手裏能用的人太多了,一時間倒也不急著撈那麽多的人才。

此番東巡,到時候往沛縣拐一拐,看沒有了劉邦,樊噲現在怎麽樣了。

蕭何應當也在沛縣。

——但是沒想到。

第二日,就聽門外有人稟報,說是有人持禦史大夫劉邦的信件,前來求見太子扶蘇。

蘇檀一想,心裏就有數了。

可能真的是說曹操,曹操到,他猜來人是蕭何。

他連忙道:“快傳!”

蘇檀理了理衣襟,端坐在太師椅上。

帳篷的門簾被掀開,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過來磕頭。

“微臣蕭何,拜見太子殿下。”

他心裏忐忑極了,畢竟他不過是沛縣一獄吏,哪裏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面見太子。

“蕭何?”蘇檀懸著的心放下了,親熱道:“快請起。”

蕭何有些遲疑,卻還是聽話的起身了。

“太子。”他恭謹立在一旁。

蘇檀看著他溫文爾雅的樣子,樂呵呵道:“好了,是劉邦介紹你過來的。”

蕭何應了聲是,連忙將信件呈上。

蘇檀快速地看完劉邦的信,心裏就了然,對方果然聰慧,若是蕭何直接依附於劉邦,那在朝中的發展會低一些,但若是被他介紹來給太子,那就會有一個和劉邦一樣的起點。

禦史大夫的客卿,和太子府的客卿,其中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。

蘇檀將信收起來,溫聲道:“你先跟著車隊,幫我做一些文書的工作,能行嗎?小篆可學過?”

見蕭何點頭,說自己系統的學過,蘇檀心裏就知道了,這劉邦是真的不打沒有準備的仗,他真的太聰慧了。

“你先跟著看看,到時候再說吧。”他說。

*

第二日,蘇檀出門時,身邊便又多了蕭何。

嬴政敏銳的發現這個人,他眉眼微動,面上卻一片平靜,只是漫不經心道:“過了邯鄲,就往東走,不再往北了。”

要往泰山的方向去。

這一次東巡,不僅僅是要東巡。

如今天下平定已經有十年了,嬴政覺得,到了封禪泰山的時候了。

其實在六國剛剛平定的初始,他已經這麽想了。

封禪泰山的意義非常重大,從遠古時期至今,在泰山進行最原始的祭天都是最重要的活動。

每一個部落、氏族的首領,或者諸侯王,都想來此。

在春秋時期,便是齊桓公亦如此。

他想在泰山封禪,卻被管仲以祥瑞不現而攔住了,說這樣代表著天帝不承認齊桓公的天子地位。

嬴政當初並不急著封禪,是因為,他覺得泰山很重要,但他也很重要,泰山封禪是每一個天下共主的心願,只要能順利封禪,就代表著天下臣民、天上帝君承認了天子的地位。

但是嬴政覺得,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。

不論是天上還是地下,他的功德,無從掩蓋。

現在接著東巡,將泰山封禪一並進行了,倒是挺好的。

只是——

他們到泰山腳下時,召集了七十多名儒生,蘇檀瞬間如臨大敵,要知道現在在泰山,這裏是這些儒生的主場,誰知道他們會怎麽為難。

要知道在歷史上,秦始皇被罵了兩千多年的暴君,都是因為儒生的一張嘴。

造謠一張嘴,辟謠跑斷腿。

特別是當儒生造謠時,嬴政早已經死了,無從為自己辯駁,白白被罵兩千多年。

就連挖掘出兵馬俑,說明他廢黜了人殉,也沒有為他的名聲帶來絲毫好轉。

後來有竹簡出土,大家看了秦朝當時的真切記載,秦始皇的名聲才慢慢扭轉過來。

蘇檀想,怎麽鎮住這群儒生。

祥瑞不顯而天帝不認,那就制造出來一點祥瑞好了。

蘇檀琢磨半晌後,突然反應過來,這時候的祥瑞,也可以人為。

他好像有靈感了。

他先前備著給嬴政的禮物,可以提前拿出來給他了。

這麽一想,不由得抿著唇笑起來,希望他到時候會喜歡。

在他做準備的時候,齊魯之地的儒生也都到了,此刻正在嬴政的帳前,一起商議,到底該用什麽儀式上山。

蘇檀聽聞,便打算去看個熱鬧。

“吾以為,當用蒲草將車輪都裹起來,免得傷了泰山山體。”

“亦或者,始皇陛下親自走上山去,方顯得情感真摯。”

“對,祭祀儀式也要簡便些,莫傷了泰山。”

“陛下若不以此謙卑之禮上山,恐怕無法得天帝認同!”

蘇檀:……

嬴政:……

兩人看著儒生侃侃而談,嬴政不僅捏了捏眉心,在最開始,他封禪泰山,是打算‘席卷天下,包舉宇內’,現在也就是走個正規程序,不叫人說嘴罷了。

讓他虔誠的一步一掃地,簡易的封禪,悄悄上山,再悄悄下山,那是不可能的事。

他就要鬧的天下皆知。

“我看你嘴皮子挺利索,你便寫一篇歌頌秦始皇帝封禪泰山的文章出來,讓我看看齊魯書生的文采。”

蘇檀施施然走了出來。

他是荀子的關門底子,論起身份來,比在座的更加名正言順。

那儒生一見是他,頓時忍氣吞聲地點頭。

“某,聽老師的吩咐。”

雖然蘇檀年歲小,但是他師從荀子,輩分極高,在儒家文化裏,簡直是一項無往不利的存在。

看著儒生敢怒不敢言的眼神,他爽了。

剛才還一群嘴欺負他政爹。

“至於封禪的儀式,我們原先打算,聽取齊魯之地的儒生意見,但是如今經過商議,發現……不太如意,便依著原來的來了。”

蘇檀大馬金刀地坐在嬴政下手位置,冷冷地看著眾人。

若必須有一個人得罪儒生,那可以是他。

嬴政挑眉,看著扶蘇小臉緊繃,比他還生氣的樣子,登時就不生氣了。

他不是生氣儒生的為難,而是生氣於他們的傲慢。

將秦人當做夷翟,滿懷鄙視。

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裏不痛快,那種傲慢的眼神,他許久沒有見過了。

蘇檀看著嬴政那帶著火光的眼神,就覺得心疼。

他乃天下共主,千古一帝,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皇帝。

他們讓他步行上泰山,不是因為要對祭祀儀式抱有恭謹之心,而是覺得始皇帝不配。

光是那眼神,就叫人看著生氣。

蘇檀冷漠的眼神,讓儒生們一怔,所有人都知道,太子扶蘇出身儒家,是荀子座下的關門弟子,按道理來說,應該是向著儒生才對。

沒曾想,皇帝陛下都沒有生氣,他自己先炸了。

“你們若是學問做的不好,我可以教你們,我父皇要你們拿出來的是一個能夠席卷天下,包舉宇內的祭祀方式,若是拿不出具體章程,我可以重新培養一批儒生。”

蘇檀冷聲道。

底下人一時間摸不清他的路數,又沒有他輩分高,倒是真的不說話了。

“誰能拿出章程來?我如今還可以參考一二,若是拿不出,這諸子百家中,顯學是可以換的。”

說到底,還是看朝堂采取誰的思想,誰的思想就會更加熱一點。

其中一個年邁的儒生恭謹上前:“某,願。”

蘇檀點點頭,有人應下,他的神色便緩和許多,卻還是警告道:“俗話說,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,父皇未踏上泰山,而是率先召見諸位,並不是父皇勢弱,而是父皇尊重諸位的才華,人總得互相尊重,這路才走的下去,望諸位行事三思而後行!”

他真的不願意政爹再被為難,還要在歷史上被幸災樂禍的記一筆,說是他封禪泰山遇大暴雨,隱隱就是說他德不配位。

還說他骨子裏透出夷翟的禮儀自卑,所以一切從秘,不肯為外人道。

這泰山封禪,裏裏外外都沒一句好話。

嬴政光是看著他背影,就能感受到他的憤怒,心裏頓時明了,怕是歷史上這泰山封禪,也是因著儒生鬧了不少事,甚至對他很不利的事。

他伸出大掌,拍了拍扶蘇的肩膀,見他望過來,便安撫地沖他笑了笑。

蘇檀鼻尖一酸。

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呀。

真是太好了。

但是沒關系,他現在可以來保護他了。

底下的儒生:……

他們退下後,都還在想,素來傳聞,太子扶蘇得儒家真傳,以仁善孝義治人,怎地他們看見的太子扶蘇像是一個爆竹,無風自燃的爆竹。

*

蘇檀坐在嬴政身側,低聲道:“父皇,無事的,他們不認同,我認同你,而且還準備了一點小驚喜,祥瑞不顯而天帝不認,那我們自制祥瑞,反正這世界上沒有天帝,他認不認的不重要。”

嬴政輕輕嗯了一聲,摸著蘇檀的腦袋,笑得開懷:“除了趙高那次,頭一次見你這樣生氣。”

他總是愛笑的,也總是什麽事都不大計較,就跟沒脾氣一樣。

現在這樣,看著也新鮮。

蘇檀心中一梗,這還不是為了他政爹,沒想到還覺得他生氣好玩呢。

“哼。”他別開臉。

不要以為摸摸腦袋就能哄住他了。

“沒事,朕如今並不在意泰山封禪的結果,有朕過來,是泰山的福氣,當然,有扶蘇到朕的身邊,是朕的福氣。”

嬴政清朗的聲音,在帳中響起。

蘇檀都市驚呆了,他政爹什麽時候也能說這麽多好聽話了,他上前捏了他胳膊上結實的肱二頭肌。

“你被奪舍了?”

怪嚇人的。

嬴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看那眼神,很是想把他給丟出去。

蘇檀頓時放心了。

熟悉的眼神,熟悉的配方,是這個味道。

“沒事,你是我阿父,我肯定要向著你的。”

“命都給你!”

他覺得命都給你文學實在太好用了,這很能表達出他那激動不已的心情。

別的詞匯深度,都不夠。

就是這句,就是這種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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